第112章 再会东海:告死

无稽君子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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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激动完了就要说正事儿,云棠怕自家弟子吃亏,就让楚二把宁十九扯进了里屋去“促膝谈心”,自己则拉着陆漾躲到一边,刚想问话,忽的一怔:“高是高了,却也瘦了好多!”

    陆漾微笑:“徒儿对师尊想念得紧,夜不能寐,思虑成疾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油腔滑调的嘴倒和当年一模一样。”云棠失笑,也不再废话,直接道,“漾儿,你我虽八年未见,但你却要明白,为师绝不会因这八年隔离而对你有一分疏远。但凡你有什么忧思困扰,可要一定告诉为师,为师替你做主,定不会让你吃了亏无处说去。便是敌人强大,为师斗之不过,可咱们蓬莱却不会怕了任何人。蓬莱弟子荣损相依,就是你惹了个天君级别的仇家,咱们老祖宗还有阁里的剩下几位,也一定会出来替你讨还公道!”

    他故意把“天君级别的仇家”几个字念的格外重,陆漾何等聪颖,怎会听不出自家师父指的是谁?他也跟着笑,回答时却毫不含糊:

    “禀师尊,徒儿虽年轻不更事,修为也不成器,但却未敢擅坠蓬莱之志。徒儿在外八年,不主动招惹是非,可也不曾任人欺侮,师尊却是多虑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好。”云棠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他本也不信陆漾这性子会受欺负——在他看来,由绝世凶人陆彻一手养大的陆漾自会和他爹差不多,吃软不吃硬,能断不能折,要是那个十九天君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出来,陆漾自尽的可能性都比忍气吞声的可能性要大。

    可毕竟要问过了才安心。云棠对自己的紧张情绪摇摇头,接着道:“为师并非有意要询问你*——”

    看云棠那踌躇郑重的模样,陆漾心中一紧,暗道肉戏来了,刚才宁十九就被逼得仓皇狼狈,不知师父大人又会怎么追问自个儿?

    “——只是蓬莱不比小门小派,规矩还算严苛。我虽承你父亲的请求收你为徒,不过你要属意他处,我也不愿勉强,但是你须得按照规矩行辞师之礼。蓬莱可以失去一个弟子,但不能容忍和别派人士共享一个弟子。”

    云棠这话说得极其不甘不愿,可既然陆漾自认和宁十九关系不差,那以宁十九对陆漾的救命之恩、养育之情、教诲之德,他不认为陆漾还有不拜师的可能——或者,陆漾是拜了宁十九为干爹?

    这种可能就更让人无法忍受了。云棠满心烦躁,又对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烦躁情绪感到更加生气。他捏了捏眉心——这个动作和陆漾最近养成的坏习惯如出一辙——缓和了刚才严厉起来的口气,说道:

    “但一日为师,终生为父,你以后要是在外面收了委屈,大可回山来找我——”

    “师尊!”

    陆漾早就听得目瞪口呆,接着悲愤交加,一声沉闷的大喝之后,他推金山倒玉柱,通的跪倒在地,将头颅狠狠砸向了坚硬的山石地面:

    “请师尊见徒儿诚心!”

    他抬起头,将一脑门的鲜血展示给云棠看:

    “徒儿不跪天地鬼神,只跪师门君亲,此话断无虚假,日月可鉴!如此大礼,徒儿还未曾对十九天君行过,也没准备在未来向他去行徒儿子的师尊只有一个,忠臣不事二主,我陆漾不算忠贞臣子,可也是个男儿大丈夫,岂敢有变节非分之想!”

    云棠吓了一跳:“你不是——你没有——”他顿了顿,发觉自己似乎搞岔了,“你和十九天君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陆漾拉了长长的一声问句,方知他、宁十九、云棠的谈话根本就不上一个频道上。他还好,宁十九和云棠的思维却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——云棠大概一门心思以为自己是拜了宁十九为师,他这个正牌师父就一个劲儿地在那儿难受;宁十九则总以为云棠是发现了他与陆漾的恋情及道侣关系,满脸不豫就代表着这位想要拆散他们俩,便自己在一边惶恐不安,差点儿落荒而逃……

    这俩人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?

    陆漾在心底绝望地无声长叹。他握住云棠伸过来的手,慢悠悠站起身来,咬牙道:“徒儿和那十九天君的关系——”

    “唔。”云棠一边治疗他额头上的伤,一边竖着耳朵等回答。

    “是主仆。”

    “主——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陆漾大声说,“徒儿正是那天君的主人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宁十九狂打了个喷嚏,刚喝进口中的茶便尽数喷在半空。

    他对面的楚渊很是嫌弃地看了看他,在吝啬地奉上这一眼之后,他又和刚才一样,对不通剑术的宁十九不理不睬,只对笑吟吟看戏的虹歆道:“去你四师叔山头一趟,叫武缜来。”

    虹歆笑道:“四师叔山头多阵道,缜师弟身边更都是毒物,徒儿不去。”

    楚渊便怒:“用飞剑!用信符!还要我教你?”

    “飞剑好贵的,徒儿的月钱都被几个师弟抢光了,师尊您也总没个数,不当家不知柴米贵,练剑练得都不知山外岁月了……”虹歆依旧在笑,但话里话外的语气殊不客气,对楚二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,听得宁十九都为她捏了一把汗,“信符也不便宜,今日为了漾师兄归来这事儿,徒儿向您、大师伯、诸位长老都通报了一遍,眼下手中几无存货,现绘也绘不出来——毕竟徒儿和师尊您一样,是个不折不扣的剑修嘛。剑修只问手中长剑,心无旁骛,哪里会这些画符的杂学……”

    楚渊气得脸色发白,对他的大弟子张开嘴巴,然后又猛的闭上,甩着袖子大踏步走向屋外:“你且等着!”

    “师尊是要赏给徒儿一些飞剑、信符,或者是碎银子吗?”虹歆继续拿自个儿的师父开涮。她没用修界流通的红玉、金晶等货币单位,而专门挑了一个凡间的“碎银子”称呼,就是在讥讽楚二对于金钱的无知和自身的贫穷。

    “我自去老四的山头找人,哪有东西给你!”

    “诶,师尊,师尊,”虹歆冲着他的背影喊,“您为何不省省力气,用飞剑或是信符?”

    外头楚渊的身形一顿,接着这位放弃了一开始飞过去的打算,直接开了瞬移,速速逃离了自家山头。

    虹歆叹口气,回头对宁十九道:“他不用,因为他也没有。”

    不待茫然无措的宁十九给出反应,她已快速续道:

    “我们七尺峰是很穷的,穷到除了剑之外什么都没有……没有传讯工具,没有灵丹妙药,没有珍奇植株,没有华丽衣衫,甚至都没有几壶酒,当然,更没有多余的钱。可剑修平日对剑的保养要求甚高,花费还在平常的修者之上。师尊他一个月要用到的各项花费加起来得要三千多金晶,而他一年能从山门领用的钱,却还不到一千金晶。至于我们这些做弟子的,能从正规渠道获得的收入就更少了,我一个月的月钱,只有可怜巴巴的五十金晶呐。”

    她苦笑着将目光固定在宁十九身上。

    宁十九好容易拐过来弯儿,猜出这位女修是故意将楚渊挤兑走,然后找机会和自己私下独处,说一些不想让外人听见的话——什么话?诉苦说她很穷?抱怨蓬莱很抠门?

    宁十九突然冒出一个念头:

    难道这剑术通神的大师姐,是想向自己借钱?

    他很快就把这不靠谱的推测丢到了脑后。因为虹歆并不想和宁十九对话,她只是想单方面地把自己的立场告诉对方,所以说话的空隙很短,短到宁十九压根就没有说话乃至深入思考的时间:

    “你也瞧见了,我的师尊对金钱问题完全不在乎,他天赋极好,从来没遇到过什么瓶颈,也没有过用药物巩固或者突破境界的经历,更因为实力超群,所以他不用理睬别人的脸色,担忧自己的生存安全。因此,他能够摆脱金钱带来的沉重压力,只要有一把剑,只要有个能练剑的山洞,他就可以过得很舒心。可是他却不明白,我,还有我的师弟师妹们,我们的天赋远远没有他那么高,我们需要灵丹妙药的辅助才能正常修行,需要法宝财物去外面疏通人际关系才能好好学下去,需要各种各样的东西——需要很多很多钱!”

    “可他却完全不明白!”

    “而我很明白,却在山门上无路可想。”

    虹歆的笑容变得更苦涩了,而宁十九的思维也更混乱了。他想着要不要把这事儿通过伉俪咒也让陆漾知晓,但念及那位正在拼命应对“城府极深”的可怕人物云棠,宁十九恻隐之心顿起,便决定闭口不言,自己面临的问题,那就要自己一个人硬扛下来。

    虹歆深吸了一口气,对宁十九鞠了半躬:

    “天君可能要瞧不起我——不是为了生命安全或是狂妄野心去和域外妖魔做交易,而竟只是想从它那儿得到羞辱似的一堆金钱!可是天君,我毕竟是个当师姐的,在师父不通世事的时候,我就要为我的师弟师妹们全权负责,我想要他们和蓬莱其他脉的弟子们一样,不愁吃穿用度,在外面可以昂首挺胸,大方做人!为此,便是犯了叛逆之罪,我也……我也甘心得很。”

    她抬头,肃容道:

    “妖魔已去,天君既来,虹歆早知事情败漏,唯愿一死而已。但尚有一事相求,所以残喘至今,更对恩师欺瞒哄骗,内心羞愧,悔恨莫及。在此,先多谢天君对家师的保密之恩,接着不求天君能网开一面,但求天君记得虹歆的苦楚经营之处,莫与其他弟子为难。”

    她停下了话音,继而婉转一笑,笑容清扬:

    “最后,虹歆愿一死以赎,私通妖魔的罪名,便由我一力承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