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第三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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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北平刚解放,人民政权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工作要做,比如对原国民党政权机关事务单位的接收,对外国驻华使领馆区和兵营的接收,对历史文物古迹的保护,对潜伏敌特份子的破坏活动的侦破打击,对社会正常秩序的维护等,解放军进城后立即对北平进行全面军事管制。黄婷婷作为北平地方党组织派到军管会的成员,主要负责对北平高等学府的接收、协调工作。她每天都有许多繁杂的事务缠身,在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,经常几天几夜废寝忘食的工作。中午黄婷婷送走从大学来的几个同志,胡乱吃了几口饭后她觉得有些头晕,趴在办公桌上小憩一会儿后还是觉得头晕,她下午准备到管辖下的几个学校走访一下,便站起身吃了一片阿司匹林。

    她穿上外套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,忽然她高举起的手不动了,把脸向前探着几乎贴在玻璃窗上,她看见院子里有一个军人在向人打听着什么事儿。这人身材高挑,穿身崭新的棉军服,他的举止动作自己非常熟悉。在别人的指点下那个人正朝自己的办公室走来。看见这个人,黄婷婷心头一热,她赶忙整理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。

    “这里是黄婷婷同志的办公室吗?”伴随着敲门声门外传来熟悉的男中音。

    “我就是黄婷婷,请进。”黄婷婷急忙打开房门,王鸿举出现在她面前。

    王鸿举进屋后向黄婷婷神采飞扬的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:“黄婷婷同志你好!”

    “王鸿举,真的是你!”黄婷婷惊喜的喊着,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。

    黄婷婷用力摇晃着王鸿举的手说:“咱们终于见面了!从我进监狱的那一天起,我就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!”黄婷婷很激动。

    王鸿举看着黄婷婷怜惜的说:“婷婷,我一直在为你担心,在监狱里受了不少苦吧?”

    两个分别半年多的同学和战友再次相见,心里有许多话要说,有许多思念要??,此时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,他俩只是默默相视的站着,紧握彼此的手久久不愿松开。

    还是黄婷婷首先打破沉默,她松开手倒了杯开水递给王鸿举,她问:“你是第几批进的北平?”

    “我们部队是二月三号进城的,北平的市民敲锣打鼓的欢迎我们,路上我还见着咱学校的同学了,里面有那个和我一起演话剧的徐丽萍,还有咱们读书会的几个人。”

    黄婷婷用拳轻轻地捶着王鸿举宽阔的胸口说:“你当兵后变结实了,我觉着你穿军装好威武阳刚啊!不是学生时代的那个小白脸了。”

    “部队是锻炼人的革命大熔炉嘛,不管谁到里面都要受锤炼!就是块石头也会百炼成钢!”王鸿举用里的挥了一下拳头。

    “你呀,还是在学校时那样,说起话来一套套的!”

    黄婷婷从桌上拿起一个书包,她问王鸿举:“你今天到我这来是路过还是专门来看我的?”

    “是路过,顺便来看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?”

    “我是从黄伯伯那里那里打听到你在这儿办公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见着我爸爸了?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真是个鬼精灵!你看这样好不好?我现在要去辅仁大学了解些情况,你要是有时间的话顺便陪我走走,咱们边走边聊。”黄婷婷说。

    “那太好了!我有点时间。”王鸿举表示同意。

    他们走出办公室,两人说着话走到街上。

    黄婷婷要去离她办公地点最近的辅仁大学。她和王鸿举顺着鼓楼大街往南走,穿过烟袋斜街向后海南沿走去。出了烟袋斜街向南一拐弯就是连接什刹海和后海的银锭桥。农历谚语说:春打六九头,春节过后的北平已处于七九时节。虽然湖面上还结着冰,但沿湖两岸的柳树梢头已能看出浅浅的绿色。站在弓背般的银锭桥上向西眺望,远处的西山层层叠叠尽收眼底。虽有冷风袭面而来,但天高云淡却叫人心旷神怡。

    王鸿举过了将近半年枪林弹雨的日子,难得有今天的清闲。面对此景他感叹一声:“妙哉!银锭观山果真是名不虚传啊!”

    黄婷婷俯身在桥栏上,用手梳理着被风吹乱的短发蛮有兴致的看着远处的景色,她对王鸿举说:“你看到吗?那边山上还有没融化的白雪呢,真漂亮!”

    “是啊,如果在夏天这里的景致就更好看了。那时湖岸上是摇曳的垂柳,水里长满了荷花,成群的蜻蜓在水面上飞来飞去,远处的山峦一片青黛色,真是太美了!婷婷,我告诉你:这“银锭观山”是乾隆皇帝御封的燕京八景之一,小时候我和哥哥经常在这里玩儿。我们有时在水里游泳,有时举着竹竿粘落在湖边柳树上的蜻蜓、知了。那时我最爱喝湖边小摊儿上卖的荷叶莲子粥,一个铜钱一大碗。冬天到了的时候,爸爸就经常带我们哥俩在冰面上滑冰,我哥滑跑刀,我滑花样,现在我要是穿上冰鞋还能做上几个花样动作呢!哦,对了!我爸还经常在冰窟窿里钓鱼,有一年春节前他还钓出过一条十来斤重的大鲤鱼呢。总之,我觉得这什刹海是北平既优美又神奇的地方。说它美,春夏秋冬,四时有景,而景致又各有不同;说它神奇,湖四周虽遍布王公贵族的深宅大院,这里却极具老北平的市井平民味道,你在这里转上一圈就可以体会到百年来北平浓郁的世俗风情。北平城如此之大,我偏最爱这个地方。每次来这里,我都会被这里独特的历史氛围所陶醉。婷婷你知道吗,这里给我留下了太多童年时代的美好回忆,每次来到这里我都有说不尽的感慨!”王鸿举用手指指点点的说个不停,他还想说些什么,看见黄婷婷在抿着嘴笑,便急忙停住话题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吗?”王鸿举不好意思的问。

    “不是,我觉得你像一个给我上文学课的老师!”黄婷婷假装着急得拉着王鸿举的胳膊说:“好了,你别像个散文家似的大发感慨了!快走吧,我还有正事要办呢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下了桥走在后海的南沿上。

    王鸿举问黄婷婷:“刚才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小资?部队里经常有人说我是小资思想的典型代表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啊!我在认真的听你讲,你对这里的赞美可以写一篇优美的抒情散文了。在你身上有着诗人的浪漫气质,我觉得你是个儒雅的军人。作为革命军人不但要尚武还要崇文,不管别人怎样说,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我知道!你看啊,古时候伟大的军事家如孙膑、张良、韩信、曹操、孔明、周瑜等人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?”王鸿举罗列出一大堆的名人。

    “没错!不过你这个小人物和他们没有可比性啊。”黄婷婷笑着指了一下王鸿举的鼻子。

    “那是当然!不过你能这样理解我,真的很高兴!”王鸿举感慨的说。

    “其实今天见到你我也很高兴,你知道为什么吗?”黄婷婷问。

    王鸿举不加思索的回答:“老友重逢!”

    黄婷婷又调皮的问:“就这一点吗?你再猜猜!”

    “还有就是你心里一直有我的影子!”王鸿举耍着贫嘴。

    “看你!说着说着就没正经的了,这是你的老毛病!”黄婷婷虽然数落着王鸿举,脸上却笑的很灿烂。

    “我脑子笨,你就干脆告诉我得了。”王鸿举央求说。

    黄婷婷双手背后,歪着头看着王鸿举说:“想你也猜不出来,那我就告诉你吧:你参军后成熟许多,从大男孩变成了大男人,很有阳刚味;但你浪漫的天性没有丢,你的文人气质没有丢,你对自己从做不虚伪的掩饰,你很真诚,这是我非常欣赏的!毕竟咱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,这些文化的底蕴属于一种感性的东西,它会不知不觉的流露出来,对这些东西可能有人看不惯,但我却十分珍视它。其实不要怕人家说你是小资,到底什么是小资也许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。人活要得真实,要有自己的坚持。我看出你心里有些苦闷,其实不要管别人说你是什么,你要看自己对革命事业做出了什么贡献,只要我为革命作出了真诚的付出,我就对得起党的事业。其实我也碰到过类似这样的问题,关键是要正确对待别人对自己的评价,努力把自己和无产阶级大众的距离拉近,真正做到心底无私天地宽。......”

    在清冷的冬日里,除了冰面上几个滑冰的小孩子,四周静静地没其他的人,王鸿举和黄婷婷并肩走着。黄婷婷的一席话就像一把手术刀挖去王鸿举的一块心病,使他心胸豁然开朗。湖面上吹来的风不时掀起黄婷婷乌黑的短发,王鸿举觉得她轮廓清晰的侧脸就像希腊女神雕像般美丽,但她的成熟睿智比美丽的容貌更加让王鸿举着迷。

    王鸿举轻轻地问:“婷婷,你还记得咱们在前门外撒传单的那一晚吗?”

    “不算太久的事,当然记得。”

    “那晚咱俩假扮情侣,你紧紧的挎住我,装得很像是不是?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就在昨天。”

    黄婷婷没说话,笑着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今天我实话告诉你,其实我在读书会的时候就暗恋上你了,一天没看见你心里就觉得缺点什么。那晚撒完传单后我一宿没睡好,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你,我实在忍不住了,决定第二天要正式追求你,谁知我来不及向你表白心意你就被特务给抓走了。当时我真怕一辈子没有机会见到你了,心里很难过。今天你能给我正式求爱的机会吗?”

    王鸿举用*辣的目光看着黄婷婷,他希望在黄婷婷的脸上看到肯定的答案。

    黄婷婷低头避开王鸿举的目光,她用手不住的拨弄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,她沉思片刻后抬起头很真诚的说:“鸿举,无论从外形和内涵来看,你都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,不管你到哪里都会有许多女孩子追求。我们女孩子大都很敏感,其实不用你说,我早就看出你的心思,但那时做党的地下工作有很多铁的纪律,危险的工作性质使我不能和你谈情说爱。”

    王鸿举急切的问:“那咱们从现在开始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说实话,我对你有好感!我喜欢你这样品行好、有才情的男人!不过国民党政权还没有被推翻,大半个中国还需要我们去解放,北平刚成立的人民政权还需要巩固。我们还年轻,又处在这样一个新旧交替百废俱兴的变革时代,时间对我们来说是紧迫的,革命工作需要我们全身心的投入。我现在不考虑个人的感情问题,请你理解。”

    王鸿举不同意黄婷婷的说法,他问:“婷婷,难道革命和爱情就不能兼容吗?革命者就不能有感情生活吗?”

    “鸿举,你误会了。我真的很忙,我相信你也很忙。现在这个阶段咱们不能浪费时间去谈情说爱。汉武帝时的大将军霍去病不是说过:‘匈奴未破何以家为’吗?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。”黄婷婷委婉的解释说。

    “我们部队还要往南打,说不定那天就要开拔,不知还有没有和你见面的机会!”

    黄婷婷看见王鸿举紧皱着眉头一副失望的样子,她轻轻拉起王鸿举的手说:“这样吧,咱俩做个约定:等到把国民党反动派全部消灭,等到成立新中国,咱们两人就正式恋爱,那时就是你我各自天南地北,我也会去找你,和你在一起生活工作,你同意吗?”

    王鸿举听黄婷婷这样讲,一扫沮丧的心情,“好,我同意!坚决同意!婷婷,这话可是你说的,不许变卦!”他急忙把自己的食手和婷婷的食指勾起来,随后两个人对着脸像小孩子一样大声的喊:“拉钩上吊,一百年不许变!”

    两人拉完勾后,黄婷婷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钢笔深情的对王鸿举说:“这是一只我用了好几年的派克笔,送给你吧。当你用它的时候就会想起我。”

    王鸿举小心翼翼地把这支笔别在上衣兜里说:“是啊!这笔就是你的化身,我要珍惜它,天天把它戴在身上。”

    “鸿举,你入党了吗?”黄婷婷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。

    王鸿举不好意思的说:“还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王鸿举很无奈的回答。

    “这原因我能想象出来。”黄婷婷思索着说。

    “其实在燕大上学的时候,我就准备做你的入党介绍人,如果不是我被捕入狱,你半年前就是**党员了。”黄婷婷感觉很遗憾的说。

    王鸿举告诉她说,现在上级领导正在考虑自己的入党申请,也许会很快批准的,黄婷婷听后很高兴。说话间两人已走到辅仁大学门口,王鸿举与黄婷婷互道再见后就匆匆赶回部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