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八十三章 东风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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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赫舍里在自己寝宫里翻来覆去睡不着,翻烙饼了一夜,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早上。宫人来报,说诸位大臣都已经在殿外等了,赫舍里这才起身,出来坐在龙坐上。

    今天最重要的议题是为昨天“倾家荡产”的几个人加封。因此,赫舍里上来第一句话就是让吏部尚书带着那几个人上来。等他们行礼如仪之后,她才开口:“你们的义举,本宫都已经如实向皇上做了汇报,龙心大悦。”

    底下跪着的那几位连连磕头:“奴才等身为大清子民,理应为大清效命,少许银两不足挂齿。”废话,钱又不是他们出的,只不过挂了他们的名头,这便宜等于是白捡的。

    赫舍里的眼神往边上捧着圣旨的太监一飘:“瞧见没,皇上亲笔写的圣旨,加封你们为一等云骑尉,并赏戴单眼花翎,来人,请圣旨!”

    一声令下,边上太监忙把圣旨捧过来,赫舍里直接跪倒,恭迎圣旨。外面还在愣神的各位一见三卷明黄的绢布顿时呼啦啦跪了一地。

    几位领赏的这会儿都已经被幸福的馅儿饼砸晕了。当了大半辈子小吏,其实一个云骑尉的头衔已经很拉风了,有了这个爵位就可以合法拥有田产奴仆做地主了,可以白吃不干活不受长官气了有木有?

    更让他们幸福感爆棚的,是玄烨还赏了他们单眼花翎。没错,单眼花翎只是光环而已,不能吃不能喝也不省钱。但是,关键是但是,但是,赏戴花翎,是皇帝对上三旗非皇亲国戚成员的奖赏。

    皇亲国戚分黄带子和红带子,但不管是黄带子还是红带子。都是姓爱新觉罗的,都是可以享受宗室的那套奉上体系的,就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奉恩将军什么的。

    这些人最然对着皇上自称奴才,实际却是皇上的家人,自己人。而外官,哪怕是一等公,太子太傅,都是外人,是家奴。永远不能被当做自己人。

    于是,爱新觉罗家的老祖宗就发明了花翎制度。单眼花翎。双眼花翎,三眼花翎,就是帽子后头插一根一到三根孔雀羽毛。分别对应贝子,郡王,亲王。

    当然,这不是真的头衔,只是象征意义。象征皇帝把你当自己人一样信任,所以才给你荣耀。在赫舍里看来,这就是皇权崇拜的象征,和黄马褂,尚方宝剑什么的都是一个意思,骗骗奴才罢了。

    她不屑。底下人却是诚惶诚恐,她的目的达到了。仪式结束后,一众大臣纷纷开口表示自己昨天没说清楚。昨天认借的只是单份,其实自己认借多少多少。

    可以说,除了心怀鬼胎的议政王大臣会议那帮人,剩下的官员们都心动不如行动了。赫舍里表情严肃,眉头紧皱。丝毫不见笑容。

    钱,物资和人都凑齐了。至少表面上是凑齐了,可是,使用这批资源的人选,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。自己手上没人,或者说有也不想再拿出来填坑了。

    自己已经尽力了,若是什么事都让我做,干脆就让玄烨把皇位让给我算了。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操心你们得实惠?没天理!

    因此,接下去的两天,赫舍里偃旗息鼓,只让佟国维带着户部的人去认借的各家去收货,顺便打白条,因为是借给国家,言明是没有利息的,借时是多少,还时就是多少。

    即便是这样,大家心里还是踏实了不少,原本以为借给朝廷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,现在倒是可以抱一点儿希望了。

    其实,赫舍里想的是,就算战争打完了,还要休养生息不?免税是肯定的,免了税,朝廷拿什么钱去还人家?哎,到时候再说吧!

    这边厢积极筹措粮草,那边厢太皇太后得了消息之后,终于在畅春园会见了她心目中的人选,铁帽子郡王岳托家的小子,现改为平郡王的罗克铎。

    这个人很是传奇,顺治时期,就是他带兵灭了南明的诸多将领,平定了云南。最后让吴三桂捡了个现成便宜。可以说,他是一个让汉人将领闻风丧胆的猛将。

    按理说,这人应该放到南方战场,让他继续光辉事迹。然而,恰恰相反的是,这个人在建攻立业,被赐蟒袍之后,却因为朝廷需要稳住吴三桂和三藩势力,缓和满汉矛盾而被雪藏甚至被遗忘了。

    玄烨不认识他,汉人官员对他犯怵,新冒出来的将领诸如岳乐和杰书等,都已经荣升亲王,更不可能找人来分一杯羹。最重要的是,他已经须发皆白,垂垂老矣,在别人眼里,他就是该是在家养老了。

    谁知道太皇太后找的就是他,老将军星夜兼程来到畅春园,见过太皇太后和皇帝之后进宫,赫舍里在焦虑了两天之后,见到了曙光。

    其实,她不需要知道来的是谁,曾经有多么辉煌的战绩,那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太皇太后那个老祖宗,终于不再拿她开涮了。来的这个人,就是那个化腐朽为神奇的人。

    赫舍里在坤宁宫正殿接见了老将军,给他讲明了目前朝廷可以提供的物资装备和兵员数量。提出了自己的要求:限时半个月,朝廷要看见捷报。

    老将军本就做好了迎难而上的准备,虽然来见皇后也没对所谓朝廷的支持抱有希望。不过,在听了皇后巨细明遗的叙述之后,他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明悟:“娘娘的意思,奴才明白了,机会只有一次,请娘娘敬候佳音吧!”

    “你是祖母推荐的人,皇上和祖母对你信任有加,本宫当然也对你抱有巨大的希望。你是战场老将,应当明白破釜沉舟在提升士气的同时也会带来巨大的压力,这是一锤子买卖,将军当慎之又慎。”赫舍里面色凝重,忍不住多叮咛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奴才明白,奴才此来,就是抱着必胜的决心来的,奴才已经在皇上面前。立下了军令状,请娘娘放心,奴才必定凯旋而归。”老将军最后一抱拳,大踏步地走出了坤宁宫。

    赫舍里却原地不动,藏在袖中的手握紧了袖中的匕首:我当然知道你们会赢,而且还是一场大胜。问题是,这大胜的时机。那帮旗主们正在日夜兼程赶来,我分分钟都在担心他们现在到哪儿了,还有几天就到了。

    他们一来,不用说。立马就红眉毛绿眼睛,上纲上线,哪里会给你机会等你的捷报。太皇太后老佛爷却是不见兔子不撒鹰。在畅春园里死扛着。结果当然是我和玄烨两个夹在当中挤扁了脑袋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赫舍里笑出了声。恐怕玄烨这会儿正和美人儿风花雪月,他会在意什么,只怕再不过多久,那边就会传出好消息了吧?

    相比自己在这边使尽浑身解数。勉力周旋,到最后还是做了别人的牵线木偶,他却是正儿八经地享受着少年轻狂,幸福时光。

    笑容渐渐收敛,赫舍里抬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,人倒下去。我累了。真的。太累了。以前即便也是这么神经紧绷好几天,日夜颠倒,却很清楚地知道。这只是一份工作。自己只不过是想对得起所拿的工资罢了。

    现在呢?没工资就算了,自己身上肩负的,居然是一个国家的命运,是要保证现有的执政团体不被另一个执政团体取代。尼玛这是杀人不见血的政治斗争有木有?这种压力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能相提并论。

    不管赫舍里怎样定位自己的角色,她对玄烨对这个时代的人物抱有多么特殊而复杂的情感。她唯二不能回避的身份。一个是女儿,一个是母亲。

    她是噶布喇夫妇的女儿。是承瑞承琬以及双生姊妹花的母亲。她爱他们,却不得不伤害他们。其实她认为自己一点儿都不高尚。她挖空了索家去填玄烨挖的坑,是为了朝廷吗?不是,她为了自己仍然是皇后,为了她的孩儿们仍然拥有相对自由和权利。

    在绝大部分人眼中,她是苛待孩子的母亲,她剥夺了承瑞许多的权利,她把他隔绝在许多真相之外。就连玄烨都觉得儿子被她欺负惨了。可是,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是在帮儿子挡子弹。

    也许太皇太后也知道,只是她们想法不同,角度不同。没有对她的做法提出异议,已经是变相的赞同了。

    坐上了这个位置,面临这样的处境。赫舍里才开始想那些曾经在这个位置上呼风唤雨的女人们。汉高祖的皇后吕雉。汉元帝皇后王政君,唐中宗皇后武则天等等。

    这些女人都曾经母仪天下,这些女人都曾经在儿子幼小的时候站出来把持朝政。这些人结果都是一个下场,成也外戚,败也外戚。

    吕雉死了之后,吕家被血洗,灭门。好歹吕后还是刘邦的妻子。王政君最悲剧,死后被隔离了,成了孤魂野鬼。

    武则天是最聪明的,死前把位子还给了儿子,自己仍然以李家的媳妇自居,配享太庙。只是那个时候,武家的男人女人,也都死得差不多了。

    再看她们的儿子,一个比一个悲剧。吕雉不用说了,刘盈见了戚夫人被剁手跺剁脚割舌头变成一坨的时候,直接就被吓出了神经病,到死都没好。

    王政君的儿子精神很正常,但一个男人,不能人道。还不如让他变成神经病。最牛叉的武则天,电视剧看得也不少了,掐死女儿毒死儿子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干没干。

    他们都先是对不起自己的孩子,最后对不起自己的家族,结果把两边都害了。而她,在以史为鉴的前提下,居然也渐渐走上了相同的道路。

    她为什么要把明明是自家出的那十万两推到陌生人头上?就是想要避免别人背后嚼舌根,说自己在帮索家做广告,发战争财什么的。她怕这个时候孩子们来请安,问一些她无法正面回答的问题,所以下旨免了请安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现在外头的流言蜚语是怎样满天飞,酝酿了多大的风暴。就像她事先想的那样,她成了牵线木偶,看得见前面是万丈深渊却不得不继续往前走,因为她的手和脚,都让别人牵着动。

    很被动,很憋屈。简直有些不知所措。忙得时候来不及细想这些有的没的。现在一切告一段落,将领有了,军资也凑齐了。整个人卸下了重担,她开始想这些问题,想自己毫无疑问是一脚踩进了沼泽里。

    于是,明明是一天比一天热的天气里,冷意从骨子里透出来。于是,应该很亲肤的真丝软垫儿,居然翻来覆去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势。

    忽的,耳边传来连璧柔和的声音:“娘娘。让奴婢把毯子给您盖上,您歇一会儿,大人们这会儿都还在路上呢!”

    吐出一口气。赫舍里翻过身来和她面对面:“连璧,你真的不后悔?真的要留一辈子了。”“奴婢不会后悔的,奴婢一早就下了决心的,要守着主子一辈子。”连璧弯下腰,给赫舍里盖上丝毯。悄声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赫舍里闭上眼。心中涌起一阵酸楚。是我软弱了,让身边人看出来了。时间不允许她真的睡下。因为,老将军正等着,部队需要马上出发,连夜上路。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。

    很快的,她就被宫人唤醒。更衣梳妆,重新坐上龙椅。门外文武大臣已经排好队等着她了。罗克铎一身甲胄,早已全副武装。站在人堆里很是显眼。

    议政王大臣会议那帮老家伙见到这个人,顿时乌云罩顶。他怎么来了?他不是早就退休回家等死了吗?另外一边,军机处这一拨人看到老将军精神矍铄满面红光,心中大定,太皇太后那边。果然还是藏着杀手锏的。这一下,大清有救了。

    人到齐了。赫舍里一点儿废话都不想说,直接让纳兰宣读了玄烨的圣旨。老将军出来领命,底下西校有议论之声。这件事情结束,赫舍里才开始处理今天的折子,和军机处交流一下国计民生什么的。当然也要象征性问一下,从盛京出发的老王爷们,现在到哪儿了。

    赫舍里无比庆幸,这是在清前期,要是放在现代,无论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,都是飞机一个起落的距离。现在,陆路交通靠马,基本不要指望速度,所以她和太皇太后才有时间调度安排一切。

    临时会议结束的时候,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。赫舍里看看天色,有些过意不去,吩咐御膳房赏了一桌御膳。自己则回到里面,简单吃了一点清粥小菜就开始看折子,写条程。

    没法子,她没权利在折子上直接写回复,只能用夹带的方式,把写好的黄笺夹在折子里送回军机处,再由军机处发往各部。另外,赫舍里还吩咐熊赐履带人把每天的折子连带自己的黄笺都拷贝一份,让纳兰送往畅春园。

    本来身体一直欠佳的纳兰被赫舍里来回使唤折腾,倒是有点摆脱病秧子的趋势。入夜,坤宁宫里灯火一直未熄,赫舍里还在看折子,外边,宫人们看她那么专注的摸样,纷纷摇头。

    自从纳兰侍卫传了那道口谕之后,娘娘每天都忙到深夜,第二天又很早就醒来,每次都睡不够三个时辰,宫人们觉得,她比皇上上朝还勤奋,毕竟皇上也不是天天上朝,而娘娘却是天天如此。

    姑娘们体谅主子,轮班守夜,端茶递水一刻都不敢松懈,赫舍里心知大家辛苦,却也只能由着她们,心里有时会记恨身在畅春园的某人。

    从小到大,只要你一撂挑子,就什么都是我的事儿,做好是本份,做不好就要担责任,该死的什么时候指点江山成了皇后的责任了?你倒是舒服,专捡现成便宜,有本事你就和乌雅氏双宿双飞得了,一辈子别回来!

    这当然是赌气的话,也只能在心里骂两句。畅春园里的某人当然是听不见的。某人这会儿还真就在乌雅氏的床上,只不过却是看着幔帐发呆。

    不知道赫舍里那边一切顺利否?就凭她的性子,罗克铎肯定是连夜就出发赶路了,有时候想想,她的办事效率,几个男人加一起都望尘莫及。

    祖母说她不是为我,只是替祖母办事儿而已。是啊,当时不甘心,可现在想想,这才是现实,她从来不会主动站出来帮忙,打小就这样。

    每次都是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出现在她面前,她才会好言好语地哄几句,然后才是出主意,每每出了主意还要告诫自己说不能告诉别人主意是她出的。

    她就是这样,一次次勉为其难地出手相助。让人即便接受了她的帮助也不想跟她说谢谢。总觉得是千方百计求得了她的一点帮助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、

    想到这里,玄烨只剩叹气。边上乌雅氏根本没有睡着。一来皇上在身边躺着,谁敢睡死。二来皇上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好,就算睡到她这里也是愁眉不展穷叹气。这会儿乌雅氏又被边上的叹息声惊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