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隐天下 (全文完)_分节阅读_137

月出云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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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,很显然是监视她的。花著雨原本要悄然走过去,将他们击昏。

    忽听得一个御林军道:“真没想到,皇宫里也能混进假太监,那个元宝真是有艳福。不知道他究竟睡了皇帝几个嫔妃?”

    “嘘!你小声点,”另一个御林军嘻哈着说道,“什么艳福,到头来,还是难逃杀头的命,那还不如没有那个艳福!”

    “听说,他被斩首后,有人还跑去菜市口,剥了他的裤子看了看,还真的是假太监啊!”另一个御林军呵呵笑着说道。

    花著雨闻言,顿时僵住了。

    虽然,她知道死的那个元宝并非是自己,可是听到这两个御林军的话,她心头还是一阵阵发凉,那种凉意从四肢一直渗到了心中去。

    她被斩首了,还被抛尸菜市口,还任人观赏!

    皇甫无双,为什么要这么对她,够狠!够狠啊!

    为什么,要让她死了还那么屈辱!皇甫无双,到底要做什么?

    花著雨站在花丛中,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。晚来的风,很凉,而这冷意,却不及她心头的万分之一。

    那两个御林军终于发现了立在后面的花著雨,慌忙起身施礼道:“小姐,您醒了,外面风凉,快些去屋内吧!”

    花著雨低头,这才发现,自己身上穿着的,还是初醒时,那一袭白色单衣,她微微笑了笑,“我只是走走,这就回去。那个元宝,是何时斩首的?”

    “今日!”一个御林军慌忙答道。

    宏武二年,新帝宏帝初登基的第一年,真是一个多事之秋。

    正月里,左相姬凤离的凌迟之刑,轰动了全南朝。而刚出正月,又一件大事,轰动了整个南朝。

    那一次,在左相姬凤离行刑时,让人们记住了那个一袭杏黄色衣衫、作为监斩官的小太监。左相大人在刑场上不拘世俗礼节,深吻了他。而他,却在刑场上亲自动手,砍了左相姬凤离七刀,刀刀凌厉,刀刀见血,刀刀断人肠。

    这个小太监,也一夕之间,成为全南朝女子的公敌。

    这一次,轰动南朝的事情,却是和他有关。

    据说,他是一个假太监,在宫中和康帝的嫔妃私通,致使康帝的嫔妃珠胎暗结。据说,这个小太监仗着皇上的宠信,竟然胆子大到让那嫔妃在宫中熬保胎药。眼看着那嫔妃的肚子越来越大,他曾求了宏帝,要带此女出宫,未料到,各国来朝,此事便被拖了下来。

    那个小太监做梦也没想到,在各国来朝的宴会上,此事被抖了出来。皇上一怒之下,将其打入内惩院,又定于二月初三这日,将其推到午门外斩首示众,抛尸菜市口。

    据说,行刑那日,午门外聚满了人。据说,砍完头后,还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扒了裤子看了看,果然是假太监。

    至此,这个祸乱了南朝皇宫一年的小太监,终于从人们的视野中淡去。

    不是不令人唏嘘的,对于这个小太监的才能,无人不服。

    他有经天纬地之才,也有英勇杀敌之功,他扶植新帝登基,新帝也对他宠信至极。但是,任何一个帝王,都不会允许一个宦官对自己指手画脚,据说,他仗着宏帝的宠信,极是嚣张。

    飞鸟尽,良弓藏。这个小太监终究也没有逃过这样的命运!

    花著雨坐在妆台前,任由翠袖站在她身后,将她一头青丝打散,再用梳子一点一点慢慢地梳理。

    “小姐的头发真美!”翠袖一边感叹着,一边灵巧地在她头上摆弄着,先是将她鬓旁的发挽起陇向头顶堆起云髻,又理出两束结成辫子环做双鬟,其余如瀑披散在脑后。而后她从妆匣里取出一枚白玉钗插在发髻上,复又挑出几缕垂落在胸前。

    多少年了,她学男人的语气说话,学男人的姿势走路,学男人的样子朗笑……扮得久了,甚至连她自己几乎要忘记,她,其实是一个女子。自然就更记不得自己穿上罗裳襦裙时,是什么模样。

    而此时,花著雨望着铜镜中的人,就连自己都有些怔愣。翠袖的手很巧,她梳的发髻,比之上次她出宫去看病,自己仓促下梳的发髻要精致多了,如随云卷动,看上去生动灵巧,又简洁清丽。

    在战场上因风吹日晒变黑的肌肤已回复到白如凝脂,再没有了扮男子留下的一点痕迹,还是那副容貌,多了女子特有的几许婉约,几许灵秀,几许娇媚……

    翠袖拿出一件素白色长裙抖开在花著雨面前,花著雨缓缓张开双臂,任由曳地长裙一层层穿在身上,勾勒出曼妙的身姿。

    她从妆台上婀娜站起,整个人就如同一朵优昙花,在暗夜里一点一点怒放,展露不为人知的娇美。

    翠袖惊艳地望着眼前的女子,只见她整个人沉静如一副水墨晕染的画,美到了极致。雕花琉璃罩里的一缕灯光,透过罩上的镂空,千回百折照了过来,愈是衬得她整个人如冰雕玉琢,清冷绝艳。只是,她却不敢出声赞美,只因眼前的人神色清冷,令她觉得说什么话都是僭越。

    花著雨着好衣衫,便漫步从屋内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“小姐,天已晚,您……要去哪儿?”翠袖见状,慌忙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哦?”花著雨挑眉,“我不知,在聂府,小姐还需要向婢女回报行踪?”她知悉偷着潜出去有些困难,索性便大大方方出去,看看他们倒是拦不拦她。

    翠袖怔了一下,慌忙道:“小姐若要出去,请稍等,奴婢差人去禀告老爷,也好为小姐备车马!”

    花著雨唇角绽开一抹清冷的笑意,只见翠袖快步走到长廊前,差了一个侍卫过去传话。她扫了一眼,出阁楼,穿回廊,过影壁,不一会儿便出了后花园的月亮门前。

    月亮门外果然有重兵在把守,遥见花著雨和翠袖逶迤而来,忙阻住了他们的去路。便在此时,过去传话的侍卫已经回转,他躬身施礼道:“请小姐随属下来,车马已经备好!”

    花著雨颇有些惊异,其实她今夜也不过是试探一番,未曾想到聂远桥这么容易便答应了。遂和翠袖一起向门外而去,身后,立刻有四个衣着不起眼的侍卫尾随而来。

    已是夜幕初临,门外华灯初上。

    花著雨和翠袖从大门一侧的角门转了出去,朱红油壁香车已经停在门前,翠袖搀扶着花著雨上了马车,马车缓缓前行,四名侍卫在后面骑马随行。

    马车夫在花著雨授意下,一路向朱雀大街而去。夜市上摆了许多摊位,马车夹杂在人流中,走得极慢。花著雨吩咐停车,和翠袖一起在街上漫步而行。

    这夜市上极是热闹,卖的除了什物还有各色吃食,诸如蒲盒、笔墨、弓箭、时果、蜜饯等等,这什物当中,又以女子的饰物为最多,譬如绣品、绢花、珠钗头面等等。

    花著雨在每一个摊位上都看看、拿起东西瞧一瞧,似乎极感兴趣的样子。

    那些摊主们也都不恼,花著雨在下马车前,已经在脸上罩了一层面纱,人们看不到她的真面目,但却能看到她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美目,却是含着潋滟的、兴味盎然的笑意,令人见之心悦。纵然是花著雨什么也不买,那些摊主们也都是笑嘻嘻地任她摆弄着他们的各色什物。

    就这样在朱雀大街上流连许久,来到了自己曾经诊脉过的医馆外,她吩咐侍卫们在门口守候,和翠袖一起缓步进了医馆。医馆内光线昏暗,花著雨一眼便看到了伪装成医者正在捣药的泰。

    ?  花著雨进来之前,还在担忧他是否来得及赶到,方才她在摊位上,才将事先写好的信笺传了出去,约了泰到此医馆。夜市上,有两处摊位是他们为防不测,传递消息的联络点。

    “请问姑娘,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泰放下手中捣药杵慢悠悠地走到椅子前,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。但是,他的声音却带着不可忽略的颤意,可见心中并不平静。

    今日元宝被斩首的消息,恐怕是将泰他们都吓得不轻,不过,相信他们,也看出了那个并非真的自己。

    “什么姑娘,我可是聂相府的千金。本小姐最近有些心悸烦乱,夜不能寐,烦请郎中诊脉!”花著雨清声说道,告知了泰自己眼下的身份。

    从聂府一醒来,她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里,极其担忧腹中孩儿,不知孩子是否安好。

    泰手指搭到花著雨腕上片刻,长眉骤然紧紧拧了起来,微不可察地暗暗抽了一口气。花著雨瞧着泰微微变色的脸,静静问道:“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不打紧,小姐是最近忧思过重,煎服几味药便可。本医这就为小姐开几味药!稍等!”泰轻声说道,提笔为花著雨写了一个药方,递了过来。

    花著雨手指颤抖着接过药方,眸光从几味药上扫过,及至看到后面龙飞凤舞的一行小字,她感觉到心中,像是被谁用刀挖出一个血淋淋的洞,空荡荡地疼。

    她用力地攥紧药方,平静地望着泰,微笑道:“谢谢大夫,翠袖,拿银子!”她的语气清冷而平静,言罢,转身朝着门外快步走去。

    泰眼中划过沉沉的悲痛,他极力克制着心头的波涛,才没有冲上去搀住她,护住她。他知道,将军越表现的平静,她心中就越是在流血。

    花著雨出了医馆,夜寒风冷,衣衫在风的鼓荡下不断翻飞。她感觉到那风是幽蓝色的,好似冥界的风,一丝丝一缕缕带着阴冷的地府的气息,朝着她逼了过来,逼近她早已寒意凛然的身体内。可是,她并没有感觉到冷,她似乎已经麻木了。唇角,含着温柔的笑意,慢慢地登上了马车,其实,她根本就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,每一步,脚步都好似是虚的,踩在泥沼之上一般。

    翠袖随着她登上了马车,望了眼花著雨平静而没有丝毫波澜的脸,慢慢舒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花著雨慢慢地闭上眼睛,靠在车厢壁上,倾听着马车外街市上的笑闹声,飘飘渺渺,似远又似近。这笑闹声,听在耳中,是那样的刺耳。似乎,这个世间,别人都是欢乐的,唯独她,是永远凄楚的。

    袖中,手指紧紧攥着,指甲狠狠陷入到肉里,让疼痛来提醒她,要清醒。可是,这疼痛与她心中的疼痛差之太远,太远……

    泰写的每一个字,都像是锥子一样,扎到了她的心头上。

    他说,他腹中的孩子已经亡了,随时都可能小产。他说,她身上中了一种散去内力的毒,她如今之所以还有内力,得益于腹中孩儿。他要她勿伤心,说这个孩子本就不健全,原本就难以存活。

    怪不得皇甫无双和聂远桥这么放心让她出门,却不仅仅是因为丹泓在宫中,她不会轻举妄动。还以为她内力已散,根本逃不掉了。

    孩子不健全,她其实是知道的,当初,在医馆诊脉,郎中就说她这一胎很不稳。之所以不稳的原因,她其实懂,那是孩子太孱弱。她当初,和姬凤离在一起是因为媚药,后来她又大病了一场,服了半个月的药物,这些,对于腹中孩儿都是极不好的。可是,她不舍!而如今,她这个多灾多难的孩儿,却终究要离她而去了!

    她的孩子,就像一阵轻烟,轻轻地来,悄悄地去,给了她一段如同南柯的梦。她还来不及拥有,他便离她而去了。或许,不能来到这个污浊的人间,这对他来说,或许是一种救赎?

    心头太过压抑,她侧首对车夫道:“停车,我要下去走走!”

    “小姐,这里是菜市口,今日这里刚刚有人被斩!”马车夫慢慢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