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回 佛道势不容

水墨青釉里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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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三十八回佛道势不容

    道宣师今日没在终南山的草堂寺,而是来大兴善寺看戏场的演出。

    场上的戏者正在演由《法华经》延伸出来的譬喻故事。

    他刚看完“法华七喻”的第三喻,就被一个气喘吁吁的小沙弥拽住了袖摆。

    小沙弥的口齿不太清晰,但终究把俗讲台子的总体形势讲出来了。

    听完这番颠倒次序的陈述,道宣师点点头当即赶过来了。

    挤进观众群时,他恰好听到了秦英说的第二句话。

    他不禁仔细看了看台上的发言之人,不料瞅见了梳着包子髻、长着包子脸的小孩。

    道宣师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。他不敢相信这个小孩的悟性如此之高。

    迟疑着走上了高台,他听到小孩报了家门:“小道秦英,家师姓袁。”

    ——这小孩如此高的悟性,放在道门就有些埋没了。

    这么想着,他下座后才提议两个人辩论时,顺便压点什么赌上一赌。

    秦英以前途为证,输了自动皈依佛门;道宣师以素宴为注,输了请秦英吃一旬的饭。

    他们交谈时可没有压低声音,台下人基本上都听到了,秦英答应与道宣师打赌的事情。

    不过台上为何从《金刚经》俗讲发展到现在的地步,已没有人能说清楚了。

    “你说秦英会赢吗?”堇色不安地问着。她虽然笃信佛家,但也不希望秦英有事。

    梅三娘审度了一下秦英的处境,不由哀叹道:“……我感觉不太妙啊。两者年纪差得太多了,秦英这边处于劣势。”

    而台下的观众此刻也都清楚了,高台上的这个总角小童名叫秦英。

    “你说秦英会赢吗?”有旁人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如七说话时神色自若,只是如水平静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秦英。

    秦英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,她坦然无畏地正视着道宣师。

    上辈子,她曾听长孙皇后说:道宣师是律宗的大师。他持戒严谨,文章畅达,且善谈戒律。

    既然他善谈戒律,那她猜道宣师必定要提及戒律。

    心里划出了大体的范围,接下来就该全力以赴地应对了,害怕担忧也没有半点作用。

    “你说秦英会赢吗?”了缘师问道。

    “若输了,他可就没脸认我作师兄了。”李太史偏了偏自己的羽冠,悄声以唇语道。

    了缘师的口吻里难得带了丝惊讶,他用仅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道:“…你们竟出自同门?”

    李太史勾起一边嘴角轻笑道:“益州成都府总不会有两个青羊肆吧?”

    台下是一片喧嚣,台上是一阵静谧。

    道宣师专心致志地打量了秦英几回,仿佛在估测她的实力,最后他道:

    “从前有个山,山里有个庙,庙里有个小沙弥,老和尚给小沙弥讲故事……”

    秦英面不改色地听着,心里则道:我不是小孩子了,请别用讲故事的样子引导我入题好吗?

    “古时候有个剃度不久的僧人,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修行。于是他的师傅告诉他,到门外扫地吧。扫一下地念一下佛。有一天,他在角落里遇上了一朵小花。

    “那朵小花很不起眼。僧人没有立刻拔掉它,反而给它浇了一杯水。后来花在僧人的庇护下长大了,花瓣和叶子落了许多,弄脏了僧人要扫的地。”

    听到这里的秦英很汗颜: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,请别用这么幼稚的故事引导我思考好吗?

    “试问他的师傅知道地没有扫干净后,应不应该处罚他呢?”

    法琳师和傅大人难得一致地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以善论戒律著称的道宣师,居然会出这样符合小孩子口味的辩题……实在太出人意料了。

    “应该。因为他没有戒贪。”

    “不应该。因为花也有灵。”

    高台上的一老一少几乎是同时答道。

    秦英道:“如何证明他没有戒贪?”

    对方道:“如何证明花也有灵性?”

    “贪嗔痴为三毒。而他见到花之后,没有拔除它的根系,反而贪着于花的外相,按律当罚。”

    “花和人同样是从天地造化中产生的。人有灵,花也有灵。而他不伤有灵之物,何错之有。”

    李太史对了缘师耳语道:“你怎么看?”

    “道宣师的比喻步步都有玄机。他以地喻心田,以扫地喻净心,然后以花喻人。”

    “他直接说清楚不好吗,非要打什么哑谜。”李太史摇头叹息道。

    了缘师没有回答,他在想:如果照看那朵花的同时,把地清扫干净,就没有这样的辩题了吧。

    此时台上的两人又辩了一回合。

    后来秦英对口水战不耐烦了,直接道:“什么应不应该处罚他。让师傅督促他扫勤快点。”这话有些无赖的嫌疑了。

    “斩草不除根,必有后患。”道宣师听了不由得微笑。

    “那就不要处罚他了。让师傅趁他不注意,偷偷地把花扯了吧。”她又提议道。

    “方才秦小道还说花有灵……”

    秦英争辩道:“我说有灵,你们也不肯相信。你们仅觉得除去了花,地面才会纤尘不染。”话说的有些急,她都忘了谦词敬称。

    道宣师点点头,用赞许的眼光看向了她:“依你所说,横竖都是处罚不到他的。”

    唔,好像是这么回事:秦英后知后觉地转过了弯。

    “贫僧甘拜下风。敢问秦小道落脚何处?龙田寺的宴帖不日将送往那里。”他问道。

    这下道宣师问倒了她:难道秦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说,目前小道在平康坊钟露阁做事?

    平康坊在长安人的眼中,可不是个好地方。

    拿余光瞟了台下一眼,秦英忽然有了主意:“……宴帖送到无漏寺,我自会赴宴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道宣师猜到了秦英是要借花献佛,也就是借这张宴帖请无漏寺的僧人们吃饭。但他没有拆穿秦英的伎俩。

    有那耳朵尖的人听到“宴帖”,便晓得秦英是最后赢家了。

    梅三娘看台上僧人的表情越来越丰富,她小声地对堇色道:“似乎是秦英赢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花也是众生之一啊。”如七没沉浸在众人的议论中,还在苦苦思考戒律和花的辩题。

    观完这一场看似简单的佛道之辩,李太史笑道:“看来我该着手准备礼物了。”

    了缘师不明白他的意思:“什么礼物?”

    李太史抚掌解释道:“有一日他认我做师兄,我要拿出点礼物送他做纪念啊。”

    “…”了缘师觉得,他这辈子都跟不上对方跳脱的思维。

    (作者话:上一回有人说我写的太专业了,很难读懂。所以这一回就写地通俗些。不过我想大家看到从前有座山的时候会想点叉……嗯,我真是难做人啊。)